2016年1月18日 星期一

虎牙

不知道為何,我對虎牙情有獨鍾。

虎牙並不是犬齒,而是那些因生長位置異常而導致較為突出的犬齒,在傳統文化上似乎不是很喜歡這種人,但我卻覺得那是很可愛的標誌。


2008夏,那年的我,十五歲。


剛進高中的暑假,一大早天才剛翻白,就坐著頭一班的區間車空隆空隆,晃著晃著。過了兩站,穿著和我同高中制服的他,走進了列車。就稱他是Z吧,跟我一樣的縮寫,呵。那是一個還沒有智慧型手機的年代,在車上的活動不外乎窗外,就是書;但那天早上,我看著他的虎牙,想了整班車,匡啷匡啷。搔的我心頭上癢癢的,就像指甲在黑板上來回摩動。而這虎牙是一個小石子卡在鞋縫裡,雖說不是大麻煩卻讓人深受他的存在。自己翻了兩個白眼,只想像翻書一樣,把原先的內容翻到下頁,封存。


走進K中體育館地下事,在班上找了個位置就隨意坐下,或者說攤下比較適當。一大早的通勤,對於高中生來講還是有些吃力,當下一定是慘白的精神不濟。晃啊晃啊,看著Z就坐到我旁邊來了。還以為自己是在火車上繼續匡啷,沒想到那虎牙又出現在我面前。


摁,搔得我心頭又癢了。



「我今天在車上有看到你。」沒想到竟然是他搶先講話。

「你也是屏東人吧?」摁,不然我幹嘛搭火車上來。


『是嗎?我沒注意抱歉。』我試圖想要壓下一大早想了整班車的虎牙的事情,被他這麼一問,誰能不喚起。就彷彿書本那頁受到擠壓出些壓痕,而無法完全熨平導致紙頁間稍稍分離一樣,一翻就翻到那顆虎牙。我只能開始裝睡,裝的通勤很累一樣。


「是喔,我一上車就看到你了。」啊不就很厲害。

「你比我早上車,所以一定也是屏東人啊,你住哪啊?」你不用把你推論說得很精湛一樣,好像我的一切都被你猜透一樣。


『摁摁,我住在CZ。』

「喔喔我ZT,很近欸。」


那虎牙很可怕,難怪傳統裡不喜歡。外露的犬齒,一見面就把我的防護瞬間拭去一層,雖然不到遍體鱗傷,但是第一次見面就裸露也是不好吧。早知如此我應該就做好所有防護。可惜接下來的三年裡,虎牙就像是鞋裡的小石子,剃也剃不除。



2011,秋。



而你走的時候,也是虎牙用力一扯,就走了。


『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你去哪,我很擔心你。』

「你沒有權利過問我,我也沒義務告知你。」


你走的最後一句話。
徹徹底底,把我最赤裸的一面給扯下。


我沒有權利,我自己知道,但我總是催眠自己,這是身為一個「好」朋友的行為,我盡量不要踰矩,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那個身份。

我們,沒有在一起過。

一句話用力扯下窗邊厚重的棉質窗簾,瞬間,日光透過玻璃曬進暗房裡,我縮在角落裡,既害怕又緊張,眼睛睜不開,看不清楚房間的全貌。四面牆盡是發黑的黴,恣意散布;而你用著虎牙,奮力摳著磁磚縫裡已根生黑垢,淘盡了我心中所有掩飾自我的一切。濕冷的風從敞開的氣窗漫了進來,那年冬天來得特別快,我說,我的冬天。


你拋下了厚重的棉窗簾,逕自從窗外翻出去。


到現在過了將近四年。那顆虎牙,終究還是在我腦海裡,時不時地展現它的存在感。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,裸露而直白。剃也剃不除。

摁,現在想起來,還是像那黑板的指痕,搔得我心頭癢癢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