終於等到春分的日出了。晨曦打冰川上掠過，散滿了整片的鵝黃在清冷的冰川上。這是頭一年的春分有人陪，不在是獨自走在漫長海岸的第一年。
整理著自己的行李，不過就是保存的幾隻青花魚跟剩下的鮪魚片而已。不知道哪來的想法，覺得自己會離開很久，甚至不會再回來了吧，便一口氣把整個家當都打包打包。有一種想跟他走很遠很遠的感覺，那種依賴在他身上的感覺。
終於要離開這裡了。
這趟旅成我勢必得待在他的背上，總不可能游全程吧我，而這是我第一次試圖要爬上一個比我還要巨大的生物體上。我的掌放上去後，摁，是軟軟綿綿的，而且頗溫暖。不過整個過程我顯得有點愚蠢，因為他背上總是相當滑潤，可能是油吧，每走一步就踉蹌一下。我從沒躺過這麼軟且溫暖的地方，以一個大字型趴在最頂端，曬著太陽，還真是一大享受。
在出發的開始，我們兩個靜默不語，只是靜靜地划向彼方。
『你也是滿大膽的，不怕被我在外海吃掉嗎？』我還記得，他在海上的第一句話。
「我其實不知道大膽的是誰。」
『那你是怎麼決定跟我出發的。』
「一切不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決定嗎？」我口氣無奈中帶點不屑的問。
『也是啦。但是…你卻答應了。』
「是啊。因為，你給了我曾沒有過的依賴感。」
是吧。這算是第一次的告白嗎？
他的依賴感，來自於他的身體吧。我緊緊靠在他身上，那柔軟的觸感、溫煦的體溫，以及他每次開口的聲音，渾厚帶有磁性卻溫柔的音調，對，讓我覺得他有依賴感。現在想起來，在他背上我總是迷迷糊糊的望著遠方，聽他敘述著他曾有過的經驗，只是隨口應答個兩三句，隨後又是一片靜默。
但講一句實在話，海上真得很無聊，不講話的時候真得很容易睡著，所以他很常想要開啟一個話題。卻也總是開錯壺。
『欸，現在在幹嘛？』每次總是問這句，我卻也不知該怎麼應答。
「看遠方那個雲，向青花魚那個形狀的雲。」這真得很隨口，我自己也找不到那片雲。
『哈哈你是有多餓，不是剛才嗑了一條了嗎？』
是啊，我覺得你永遠都這麼傻。即使我的問題再怎麼蠢，你還是會應答所有的話，還是會想辦法轉個彎延續或結束一個話題，甚至抖了一下我的身體。
雖然不喜歡講話，但我還是會想辦法開點話題來讓他有點話聊，以免我也翻下海。我問過他很多事情，多半也都忘了。但我很喜歡問他自己的來歷，及他的故事。
「欸小R，你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？」
『你說眼睛旁的斜長的疤嗎？』
「你該不會還有其他條吧？」
『當然有。不過這條的故事很深遠。』
「是怎麼？」
『你也知道一個族群內難免會吵架，我們又好鬥，前年我們幾個因為某件事的意見不和打了起來，被撞到冰山那時畫了一橫，就一直留到現在。』
「甚麼事情啊？」
『討論如何分食大王魷魚這件事。』
「天，這也太無聊了吧這樣也可以打架。」
『好啦沒有，其實當時是為了就一隻海豹反倒跟自己人打了一架。』
「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麼善良？」
『沒有啦，我瞎掰的，也沒這回事……』
「不然呢？」
當我想繼續追問時，他卻再也不發一語。只是穩穩的游向遠方。
我對他的人生了解幾乎都是這樣的片段。不知甚麼是真，甚麼是假，只能逕自猜測然後拼湊出一個像樣的人生。但每當他不說話時，他的眼神卻留露著一種悲傷，但卻那麼的柔那麼的深，幾乎都要現在那黑裡面。
小R，是啊，在我記憶中最懷念的，或許就是他的蠢、他的依賴感，還有對他人生總是不清不楚的感覺。即使如今，有時候還會想起他那深邃的眼瞳，曾經讓我迷失在那漩渦內。
『欸，有個島到了，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。』他總是如此貼心，拜託，該休息的是你。
「好啊。反正我也餓了。」
『你真的會變胖我跟你說。』
我還是一樣，隨口應答，反正他也開心，這樣就好。
